蘭嶼行 2020/10 - #1 船旅、民宿主人、民宿女主人

[船旅]

去蘭嶼的冒險從坐船開始。

從台東還是得一大早出發，因為公車班次不多，就早早到碼頭等著。早餐也不敢多吃，擔心會暈吐，只有上車前塞進一個韭菜包。

縱使我從來沒暈過船，年輕時參加海上戰鬥營搭著颱風剛過甫出航的戰艦，浪到只剩三分之一的學員能上甲板，我還能興奮地站著跟著浪搖幌，但也不敢輕忽，因為聽說我要搭船的朋友都警告著。

到碼頭沒多久，竟開始下起大雨來。我搜著氣象報告，發現當天受到颱風外圍影響，風浪稍大，我擔心地等著雨，希望船照開。

換票大廳動線扭曲，也沒地方歇息。我換到票後肚子餓了，剛出門填的包子早已消化完畢，決定走進旁邊的伴手禮專賣店買了包魚餅 ，閃過興奮的團客到側門口開吃。反正沒喝牛奶，肚子裡有些東西才不會吐到傷胃吧(自己找藉口吃東西)

登船處更亂了，完全不知該排哪。預計同時開的三艘船只有二艘入港，乘客慌亂地在碼頭詢問著。

我認出一個在換票口排在我前面，預估是等同一班的乘客，她正往其中一艘船走去

「請問這是往蘭嶼的船嗎?」
「對，讓我看你的票…」船員接著:「這不是xx號，你的船還沒進港。」

盯著她退回登船處，我放心地繼續等。

「請問xx號是排這裡嗎?」一排人拉著行李問著候船隊伍的隊尾，
有熱心的民眾急忙嚷著:「你們的船快開了!那邊，趕快!」

「快快快!」我看著一堆人狼狽地拖著行李箱，一邊躲著地上雨灘跑著。

碼頭上，不僅船員忙碌地備船，還得指引不知所措的乘客。
一堆貨車更得在狹小的碼頭區進出卸貨裝船，躲避橫衝直撞的乘客，想辦法迴車逃出港口。

整個港口轟隆隆地，擴音器、汽笛、喇叭、人的喊叫聲交織著。我心裡頭雖然有點擔心怕錯過船班，但仍饒富趣味地看著這一幅亂象。

我們的船等二艘離港後才開進。為什麼不乾脆把開船時間錯開呢?我納悶。

大部分的乘客聽著船員的建議，怕暈船的紛紛坐後艙。我往前走，跟著其他不到 10 位乘客往前艙走，揀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開船後的風浪的確大，窗外的水滴有雨滴也有海水滴。透過窗子往外看，只見海平面忽上忽下(表示船正左右搖晃)，浪花不斷地拍打著船身，幾個撞擊聲我都不確定是啥撞啥，只希望椅子底下的救生衣還在。

身體跟頭隨著船晃動了一陣子，我卻一點不適感都沒有，不僅興奮起來，拿起手機開始照著窗外的水花。但其他同船的旅客就沒這麼幸運了，四周嘔吐聲彼此起落，船員們忙碌地在座位間穿梭遞塑膠袋。

晃著晃著，我醒醒睡睡，約莫二個小時，搖到蘭嶼。

[民宿主人]

這次找的民宿，是朋友推薦的。「在山後的部落，而且我覺得他很老實」她說。
一個人訂房包間有點貴，這間可以訂床位，剛剛好。

下了碼頭，一排排的民宿代表舉著牌子，跟在機場接機一樣，我心裡頭想著。
只是從頭晃到尾，再從尾晃到頭，沒看到屬於我的牌子。也難怪，我通知對方預計 12 點抵達，結果船比我預計時間還早到，只好杵在碼頭邊，慢慢等。

民宿主人騎著機車到了，黑黝黝、輪廓很深的中年人。

「我先去找個朋友問事情。」我邊上車，他邊說著，騎到附近一家潛水訓練中心前面，帶著我走進去。真的太酷了!一下船竟然可以聽到三個專業潛水教練聊器材、聊當地潛景。我在旁邊瀏覽書架，揀了本蘭嶼神話研究來看，一坐就是近一個小時，肚子咕嚕叫起來。

走出來的時候他問:「你吃過飯沒?」當然還沒!他想想，騎到附近一家麵攤，拿了菜單讓我點。我好奇的要求「你先點，我想看你會點什麼」他毫不遲疑地勾了牛肉麵，把菜單推回給我。看了看菜單，來到蘭嶼得吃點飛魚吧，點了飛魚卵炒麵，我果然是觀光客!

民宿主人不多話，坐下瞄瞄手機便放在桌上，逕自看風景。
果真老實，也不搭訕，也不推薦行程。但我可好奇了，問剛剛聽到的:「這裡有日本沉機喔?」他才開了金口。

「二次大戰留下來的」很多珊瑚礁被觀光客破壞了，也需要開發新的潛點。

「為什麼來蘭嶼?」他終於問了我第一個問題。
「因為沒來過!」我回。人，通常要到離開後才發現很多地方還沒去。
「也是好理由」他側著頭似乎在思考什麼，點了點頭。
我後來回想，來蘭嶼更重要的理由，其實是因為有達悟族的文化!

繼續聊，才發現民宿主人年輕時曾在台北的吧台工作一陣子。原來我倆都是五年級生，到了這年紀想好好生活。

離開麵攤，頭髮短得近乎平頭似的老闆娘坐在店門口休息，我向她揮手「謝謝! 掰掰~」
她舉手回應，表情酷酷的，但眼睛定定地看著我帶著笑意。後來才知道，這家就是島上有名的麵小妹。

抵達民宿門口，他放我下車:「有事可以找毛嫂」就又騎車離開了，我一直到離開蘭嶼那一天才又見到他，來接我去港口搭船。

[民宿女主人]

民宿女主人很嬌小，講話的腔調很像東南亞人，跟我聽到其他當地人的腔調似乎有些不同。她簡單介紹民宿環境和注意事項，就指引我進房。一進到和式房，我睜著眼不敢相信，竟然只放一張床舖!喔，應該說，我竟然可以獨享整間房! 真是淡季來的驚喜!

環境非常乾淨，我安頓下來不久，另外二個女孩也入住另一客房，打招呼後，一起跟老闆娘問起地下屋導覽的行程。 

「現在嗎? 你們等一下，我去找那個人。」她說完，匆匆離開。
我不太確定那個人是誰，但也只能等著。
她一會回來，要我們跟著她到路口。原來那個人就是地下屋響導，正在路口等著。

接下來幾天，她一直在屋子裡忙裡忙外，偶爾給些建議和叮嚀。但一直到要離開的那一天，我吃完早餐回來看到她坐在屋子前，我才有機會跟她聊聊。

「您是這裡人嗎? 野銀部落?」她點點頭。我想起前兩天搭便車的時候，有人提到她似乎是外籍，可見傳聞不可信。

聊到部分觀光客，她搖頭嘆了口氣: 「冷泉那裏，很多年輕人穿著內衣內褲下去游泳!」
她不以為然地告訴我，還分享一個台灣人對蘭嶼丁字褲的新聞，「這個人被罵死了!」

我想起一路上看到許多年輕人穿著泳衣在路上騎車，把整個島當成自己的度假村般時，我當下很好奇當地人對這現象的觀感。果然。

「有時候好像不相信我們，看不起我們似的」她補充。 「我幹嘛要騙他們? 我們幫他們找值得信賴的響導，還不是為了安全!」她繼續分享有旅客不聽勸，淋了落湯雞，或入林迷路得求難隊尋出，或爬岩自拍摔落，或不願花錢找響導自行潛水致命的故事。
「這些人不認識這裡的海，這裡的海也不認識他們。」

我本來一直在感嘆，聽到「這裡的海也不認識他們」這說法，不禁笑了。當地有很多傳說、神話和禁忌。既然到了別人的家園，得尊重主人才是。

屋裡電話響了，她匆匆起身進屋接聽，結束這段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