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的阿富汗婚禮

十幾前為奧羅舞訊寫的文章,每次提筆時總是很痛苦 (要我跳舞還容易些),但回頭再看,非常感謝主編的策鞭,才能為自己留下些紀錄。

(以下原刊載於奧羅舞訊2005年9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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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車緩緩駛進車位, 停車場已停得半滿。看樣子參加婚禮的賓客不少! 車窗外一位女士走過, 素色的頭巾裹著。

「糟糕! 忘了入境隨俗!」 我咕噥著, 不敢相信自己的疏忽!
才剛看完 Osama  和 Kandahar  兩部阿富汗電影; 雖說在加州從沒見人戴著 Burqas, 好歹也該準備頭巾遮遮頭髮尊重其禮俗。

車上的電子鐘顯示 10:28 PM, 還差兩分到預定集合的時間。 忐忑不安地步出車外, 打開車廂拿出服裝道具和化妝箱。 眼角渺到團長 Sharlyn 和其他兩位舞者走近, 心才定下來一些些; 還好, 至少不會一個人孤單地等。

今晚不是客人, 而是受雇來提供餘興節目的表演人員。想想是有點不太習慣, 想起幾次在台上賣力的演出僅僅得到老中饕客的油啧聲便覺得不值。不過話說回來, 老美似乎較尊重台上的表演者; 幾次在印尼駐舊金山領事館和亞洲博物館的演出, 賓客都放下餐具認真的觀賞和大力鼓掌… 這次允諾演出, 也實在好奇: 到底在加州的阿富汗婚禮是怎麼樣?

婚禮在人稱小 Kabul 的 Fremont  市內一個宴客廳舉行。從家裏出發十五分鐘就到了, 相當近。說來慚愧… 住在小 Kabul 有三年了吧! 卻沒認識個阿富汗人。嘴饞的只認識好吃的阿富汗麵包; 卻害羞到連雜貨店老闆都不敢攀談 (唉! 有時候看上去也不甚友善。) 看著滿櫃的阿富汗音樂不知從何問起; 久了, 連開口也覺得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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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演出的機緣還是因 Ballet Afsaneh 而起, 不得不先談一下其淵源… 話說自美入侵阿富汗和伊拉克, 及不斷對伊朗施壓後, 中亞成了熱門焦點; 從剛開始的猶豫噤口, 到有心人士的大力引介, 阿富汗、伊拉克和伊朗的表演藝術頓時成為風氣。 Fremont 因阿富汗移民眾多而從此得了個 “小 Kabul “ 的名號; 而 Ballet Afsaneh, 一個舊金山灣區的絲路藝術表演團體也因此受到人們的注目, 表演層次從波斯中亞拓展到中東, 更積極的參與阿富汗慈善和女權活動。

這個團其實已成立有數十年了。值得一提的是先後曾和馬友友、Aziz Herawi 等合作;  細節還是讓讀者自個兒去網站看看。團長 Sharlyn Sawyer 白天馴馬, 晚上週末便忙著張羅經營舞團。我還是在三年前才聽說 Sharlyn 的名聲; 當時剛接手 Westwind, 構想著將阿富汗的表演藝術搬上舞台。 一個團員提起她, 推崇備致。後來雖因種種因素而放棄這個構想, 但想找人引介認識她的心願不變, 卻苦無機會 (老實說, 我人也懶…)。

直到去年 (2004), Sharlyn 聽說了 Westwind 的維吾爾舞,邀請參與其五月份的波斯舞蹈、 音樂與詩的表演。那天, 我是仰著頭、睜著眼、張著舌看著該團的演出。看完後頹著肩走出演藝廳… 唉! 幾時才有機會和這般水準的舞團合作? 因此, 當 Sharlyn 捎封 email 探詢我可否當搶手, 這這這, 機會怎可錯過!  仗著老公的支持, 決定一試!

老實說, 我說是的時候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第一次的彩排後信心降至百分之三十… 不太確定自己是否能跟得上。可都答應人家了, 怎麼樣也得撐下去。每天K著錄影帶; 三個星期之後總算勉強上了舞台。

以為自己已不再留戀舞台, 原來放不下的是挑戰、合作、和實力的演出。這支舞碼只有四位舞者, 不論群舞或獨舞的部分都具挑戰性。不幸就在演出前其中一位舞者因車禍無法演出, 只得外僱傭兵, 我才因此得到這個機會參與演出。能和專業舞者們一塊練舞是壓力, 是刺激, 是… 過癮極啦!  演出結束後,「ㄟ! 別就消失囉! 」 一句話就讓我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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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宴客廳, 明亮雅致的裝飾有點出乎我意料。更吃驚的是… 人人西裝禮服, 男女合桌, 刀叉杯盤…西方的很, 全場帶頭巾的女士用手指頭都可以數的出來。  Sharlyn 舒了口氣! 「好現象! 」 我看著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前陣子保守派反彈, 我曾參加一個婚禮, 男女分桌, 連本地的阿富汗賓客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解釋。

宴客廳前台約一個人高, 上頭為新人擺了二張椅子面對舞池居高臨下。新人正換著第二套裝¸ 所以座位空著。舞池三邊放了大約十幾桌, 賓客大約百人吧, 還正用餐。

「天哪! 」我驚嘆!  或許是落伍了 , 太久沒參加婚宴。我瞪著一堆攝影機發呆!

一個攝影升降機正在舞池上方升離下降迴旋運動著, 二個攝影機移動車則在地面上前後左右拍攝影像。前台左側, 樂隊後面有個大大的螢幕正放映著實況投影。這這這, 跟攝影棚的排場沒兩樣哪!

一個伴娘走近和 Sharlyn 打招呼, 「欸我認得妳! 」她對著其中一位舞者 Hannah 說道: 「你在我的婚禮上演出! 」Hannah 本身是一位肚皮舞老師, 入團已一年有餘; 下個月將受邀到中國表演。看樣子這場婚禮演出大概是這位伴娘的主意。

我們一直等到新娘換裝出來才匆匆進新娘室化妝。所謂新娘室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隔間, 就在入口邊。似乎這個宴客廳專為此種婚禮設計; 好讓新人換裝出來可從餐廳入口處進場, 沿著走道步入前面的高台落座。

11:10 PM, 我只剩20 分鐘化妝和換裝? 唉唉, 早知道就在家化好粧才來…匆匆化妝, 眼影怎麼樣也沒辦法化的像其他兩位高鼻樑雙眼皮長睫毛的舞者, 只好放棄, 先換服裝再說。

雖說只是為婚禮演出, 新娘只要三位舞者, 卻點了八支舞碼; 從塔吉克 到阿富汗。我們的節目直到交換戒指和賓客祝福後才開始: 從塔吉克雙人舞開場 (因為來不及教… 三次採排練四支表演舞, 再加就只能看我瞎混了) 、 三人舞、到 Hannah 的手鼓獨舞。下一組同樣是來自塔吉克, 卻是 Kolyabi Style。服裝有些類似阿富汗地區, 寬寬大大, 但動作卻相當獨特, 深富活力。Hannah 和我在舞台上眼色使得很起勁…這支舞才練二次, 還沒時間定舞序, 只好看著對方猜著什麼時候換下一個動作。

再度換裝, 最後一組是阿富汗地區的組曲。這時接到臨時通知: 婚宴拖太晚了, 得刪掉二支舞。我猛點頭說好, 因為其中之一是我奉令得臨時瞎編的水瓶獨舞。

剩下最後的二支舞蹈得和樂隊合作; 樂隊是由三位優秀的樂手組成: 一人彈 Tabla (同印度北邊的雙鼓) 、一位打鼓、另一位演唱和彈奏風琴。 整晚演奏的都是阿富汗音樂,  好聽極了。

Afshawn 不到二十歲, 挑了最富挑戰的獨舞:  Loghari (Stop Dance) 。 這是樂手們和舞者間的競技: 音樂隨時停,  舞者也得停; 不管你正旋轉, 下腰, 或正斜著身軀準備下一個動作; 兩者比久比快直到其中之一停下來為止。 我們在旁替 Afshawn 加油和觀察著觀眾和樂手們的反映:  一波波的掌聲和口哨聲不斷傳來,  氣氛熱鬧極了!  可憐 Afshawn 第一次挑 Loghari, 跳的口乾舌燥看連氣都喘不過來… 她還沒學怎麼向樂隊舉白旗呢! 看著不行了, Sharlyn 向樂隊做個手勢,請他們饒了這位年輕的舞者, 這才停了下來。

最後一支表演舞是 Attan, 傳統的阿富汗土風舞。樂隊開始演奏… 呃...旋律沒聽過是正常, 可節奏卻怎麼也不像我們所學的 Attan, 愣著我們卡在出口處琢磨著不知怎麼開始。 該把速度放慢二倍? 還是加快兩倍??? Sharlyn 見狀, 聽了一下節奏, 暗示著換另一支舞。 換 ---- 舞 !!!??? 好吧,硬著頭皮卯上台, 三對眼睛不斷使來使去,  下一個是????  什麼時候換段?  咦…怎麼多做了一次…呃…好罷繼續下去…

逃回換裝間, 正彼此慶幸著存活了下來. 敲門聲響起, 一個年輕女人探進頭。「太棒了!  你們有名片嗎?  我12月有個婚禮。」 她開始點名, 指著 Afshawn¸「我要妳那個 Loghari, 」 再看著我和 Hannah:「還有你們,  最後那個阿富汗舞…」  眼前依稀可見表演行程陸陸續續會加上幾個類似的婚禮表演, 似乎民俗舞蹈正取代肚皮舞, 成為婚禮餘興節目的風潮。

換下服裝, 已是半夜二點, 樂隊正演奏最後一首舞曲。  Sharyln 把我們喚出來: 「是 Attan!  來看看! 」 遙望舞池上, 擠了滿滿的賓客, 女客在中間男客在外圍。動作其實相當簡單, 向中心拍手後微轉個方向。可眾人跳的開心; 有人彈指, 有人轉腕, 有人抬腳…我在廳入口處看的癢極了, 恨不得能跟著下去同樂, 但礙著自己非賓客的身分,只能再外面和其他舞者們晃腦。音樂持續約數分鐘後, 賓客們開始順著方向陸續退場, 婚宴才在音樂聲中告一段落, 新人在出口處向賓客們告別。

加州的阿富汗婚禮都是像這樣的嗎?  我不太確定, 或許得等參與數次後才有些心得。只是年紀有點大, 實在熬不了夜….

聽說, 下一場演出或許是個烏茲別克婚宴? 看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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