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nnetines #5 - 形形色色 共舞共享

形形色色

Balfolk 看起來是個奇妙的社群;有點草根、有些嬉皮、有點左。

討論會上年輕女子們踴躍發言,似乎在申訴著歧視的現象,主持人忙著溝通。
夜間的草坪,有人躺在墊布上,擺上蠟燭花瓣,嬉鬧著,偶爾走過似乎聞得到大麻。

至於我曾在里昂 Funambals 見識到的洋裝大鬍子、不管何音樂都可跳 Bachata、穿梭飛舞於舞者間的自由即興... 這裡當然也有。

甚至,還看到舞池內有位年輕女子裸露上半身! 😳
我好奇地觀察周遭眾人的反應 -- 無! 😑不知是故意忽視,還是稀鬆平常不以為怪。

 

唱著歌的義工

這麼大的營隊,需要眾多工作人員,許多營友以工作交換的方式擔任義工,一方面減免費用,也協助營隊的運作。每天工作三個小時,可換一天營隊活動加三餐。說優惠,工作份量也不算輕鬆;有些還得半夜三點清掃營區浴廁等。

最常接觸的義工應該在餐廳收餐券、幫忙分主餐、還有收餐具的義工團。收餐具的義工團最有精力,有個直吆喝的光頭領班,不時有人哼哼唱唱,還呼著口號呢! 讓營友們在排隊處理廚餘、清餐盤時有戲可看,跟著笑喝。

 

吃飯聯誼

用餐時段似乎是最好的交流時間,因為其他時段大多忙著跑工作坊或舞會,只有吃飯才有閒暇坐下跟同桌的人說話。碰上下起豆大雨珠,大夥忙著一起搬動餐桌椅到室內,或從草地搬坐到棚內躲雨,也讓互動的機會也變多了些。

我每餐跟不同人同桌,但大多其實都沉默地埋頭用餐,因為法文不好,聽不太懂,也難以答話。偶爾運氣好碰上通英文的,便可以多聊些;有時法語聽累了,便自己一個人坐在草地上,聽著樂手演奏。

一次同桌相互分享雙人舞的心得,聊到阿根廷探戈。「你從哪裡來?」 一個探戈人轉頭問我,「台灣! 」「我聽說台灣的探戈女舞者很重視穿著! 」原來他不只知道台灣,還聽聞台灣的阿探文化。我回想著在美國灣區和法國參加過的幾次 Milonga,邊點頭,好像真有點。

其實還有好幾次,是試著回答: 「對不起,請問台灣跟中國的關係是? 」
台灣的國際知名度越來越高了,這陣子不斷上國際新聞,我也樂得趁機當個外交小尖兵,跟對方討論。

 

說著中文的金髮精靈

「您好!」

一天,我穿著印有中文的 T 恤走在營區,背後有人叫住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等等,我聽到是中文嗎? 轉身,是一位高瘦皮膚白皙、臉蛋小巧白淨的金髮年輕女子。

她再問候一次,沒錯,她正說著字正腔圓的中文!
怎麼回事?

她興奮地自我介紹,曾在德國大學主修漢學,即將赴中國在交響樂團擔任小提琴手。
太強了!

像個精靈般的她常常一個人坐在陽光下,用水墨鋼筆寫字。
她喜歡早期的以色列舞,一天看到她在場中跳 Hora,虔誠忘我地伸展雙手朝天,突然覺得自己好世俗... 

 

意外的 Sembahan

工作坊,老師要我們湊對即興。環顧四週,大多已捉對廝殺。

我眼睛喵到旁邊正坐著休息的高瘦女子。我擺了個邀請的手勢,對方猶豫了一下「我其實沒上這堂課... 」,但她爽快的跳了下來。訝異於她的敏捷對應與協調性,應該是個經過訓練的舞者。

可沒想到當天晚上回帳篷,才發現她的帳篷就在我旁邊,是鄰居! 太有緣份了,而且,她會說英文!!! 隔天在營區裝水再度相逢,忍不住多聊了幾句!

忘了怎麼引的,奇妙的發現,她竟然待過爪哇學習傳統舞樂,參加巴黎的甘美朗樂團,而且還認識我其中一位爪哇舞老師 。這下巧了,誰想得到竟然在這裡遇到爪哇舞同好, 我倆當下雙手合掌,在鼻前比了個 Sembahan!

 

美國女子 L

「也有人拍腿,像這樣...」 老師在場中示範著變化步,我正跟一位來自美國 Maryland 的女子 L 捉對練習。一時興起,我用上幾招 Legényes 擊鞋舞步,L 眼睛亮了起來: 「匈牙利? 」「正是!」 我劈劈啪啪,開心地回答,她也一塊玩起來;我又碰上一個有緣人!

L 這次專程飛來法國參加營隊,算是老營友。營隊期間很照顧我,舞會看我落單,還會繞過來帶我跳。「 我們那兒跳 Balfolk 或 Intl' Folk 的場合不多,較有機會的是瑞典舞 」 一聽到瑞典舞,我眼睛又亮起來,聊到白天工作坊的學習經驗。樂團這時剛好在演奏 Polska, 她沒把握領舞,把我轉介給一個加拿大女子: 「...舞癡一個,還跑到匈牙利去學舞 [註1]... 你要不要帶她跳? 她這幾天有去上工作坊。」多虧她介紹的機會,沒想到是我跳 Polska 最順的一次。

 

葡萄牙鬥士 A

俐落短髮、長頸削肩,預備姿勢總是芭蕾舞姿第一位,站得直挺挺地像個舞者。

巴斯克地區 Fandango ,她的身後總有一群人跟著。課堂最後,老師跟著樂團唱歌演奏,放著學員自己來。節奏很快、得迅速轉換重心和轉圈,現場一陣混亂。她有點挫折地搖搖頭,對著周遭一群跟班指著我: 「跟她!」下課後,她跑到我旁邊: 「晚上舞會有 Fandango,你來,我跟你對跳! 」

但我上完課,腦袋也跟著放空,白天學的哪留得到晚上? 不知是故意還湊巧,反正我逛到別的樂團去,錯過 Fandango。不久在另一舞會看到她,跟著她跳支短列舞;她帶著隊伍衝鋒陷陣,跑得隊友們氣喘吁吁,殺到最後只剩我一個跟著她滿場跑... 不是因為我體力好,是因為她有力地夾著我的小臂,我的另一邊隊友早已不知去向...

直爽火辣,上課的時候很有意見,說話一長串鞭炮 (我以為她是西班牙人,後來才發現她來自葡萄牙,所以她說的應該是葡語)。站她旁邊的我有時尷尬,怕影響上課,只敢用眼神回應她的評語。但就是熱心的她,追著跑來告訴我大牛肉的故事 [註2]。

營隊最後兩天我們交換名片,果真,是舞蹈老師! 而她看著我的名片,也大笑,用食指指著我,捉狹得意地說:「我就知道!」

 

升旗的德國鄰居

帳篷的另一邊本來空著,過幾天出現了新帳篷,還升了個旗子,迎著風飄揚。

新鄰居正坐在帳篷前削馬鈴薯,是個穿著棉質寬鬆哈倫褲、留個鬍子的壯碩男子;他的女朋友坐在不遠處,切著紅蘿菠,面前的湯滾著,好香!

我看著飄揚的旗幟,跟他打招呼,是個德國人。

「遠遠地就能找到紮營地,好認吧!」
他說明,還跟我說明旗徽的歷史背景,有些複雜,我聽不懂也記不得。

「嘿! 這是什麼?」迎面走來下午教舞蹈課的樂手跟他打招呼,看來彼此熟識。樂手也看著旗子,新鄰居又不厭其煩地解釋一次。

當晚的風很大,外帳拍著內帳加上旗鼓著風,砰砰啪啪聲不斷... 隔天早上看他愁眉苦臉的看著折斷的旗杆。但下午回來,旗子又升起了,雖然矮了半截。

這位新鄰居只在舞會才出現在會場,而且只跟著那位打招呼的樂手樂團,在舞台附近聊天、聽音樂、偶爾下場跳舞。這樂團離開,他的帳篷跟旗子也不見了。是樂迷、還是樂手的朋友? 

 

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台灣生

亞洲面孔不多,數數湊不到二位數。除了教氣功的其中一位老師、一位上手風琴課的女孩、跳瑞典舞的年輕男子,我,還有稍後介紹的 A 之外,第二周突然出現了二個年輕東方女子。她們顯然是跟一群朋友來玩幾天,舞會中應朋友的吆喝,勇敢挑戰所有舞型。

其中一首短列互對得交互移動換位的舞曲,我看了幾次才看出邏輯,只見她們很勇敢的往其中一個短列加上;揪隊伯伯左右轉頭,看著不均等跑得次落的隊形,挫折得哭喊: 「這不是真的... 」
我在旁邊笑得氣叉,趕緊下場支援。

稍後有機會跟其中一位聊,才發現也是台灣來的! 不過已經是老巴黎了。短暫交會,接下來在營區已不見她們的蹤跡...

 

輪椅也共舞

第二個周末明顯地多了生面孔,餐桌上聽到些對話,許多跟我一樣初次參加。其中兩組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位女子推著輪椅男士,另外一對夫妻帶著唐氏症女兒。

舞會人很多,但大家還是讓出空間,讓輪椅一起跟著音樂轉動。坐在輪椅上的男子後仰著,笑得很開心。

一曲布列塔尼亞舞,我站在糖女孩後面;她的爸媽正與她牽著手圍個迷你圈,帶著她擺手舞動。媽媽放開手邀我進來,我溫柔地牽著女孩和媽媽的手,一起跟著這家人舞。正不正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正快樂的跟著音樂跳舞。好美!

 

有越南血統的 A

我們只在舞會相遇。

第一次,我在舞台邊站著聽樂團演奏,音樂很美! 她走過來邀舞,是首馬則卡。她帶得很溫柔,我閉上眼放大敏感度地跟著。「我很喜歡這首曲子!」她告訴我,我點頭;她詮釋得真好,透過她的引領,我跟著以她的音感體驗旋律與節奏,從微小的動作享受著音樂。

第二次碰到她我正在舞會入口,暗黑中吃力地讀著看板。她用手機打燈光,給我一個溫暖的微笑: 「我的母親是越南人! 」 她告訴我。

第三次相遇還是在舞池裡;她帶我跳了幾首。曲終,我們分開,滿頭汗,我看到她濕了眼角。

第四次,只有我看到她,她看不到我;因為是在接下來我要介紹的紀錄片裡。那停格的畫面,左方正在微笑的女子。

 

紀錄片 Le Grand Bal

「你也是第一次參加? 從哪裡聽說這個營隊的呢?」 在營隊中,偶爾會跟旁邊的陌生人聊天,我好奇的問。

「我看到 Le Grand Bal 這部紀錄片,就想來參加了!」 幾位玩得開心的學員跟我說。

有支公開上映的紀錄片? 我不禁好奇了。

營隊過後我搜尋了一下,找到這支紀錄片。可惜線上的影片本身沒有字幕,有聽但沒有很懂... 感覺上多著墨於年輕人在舞會中與舞伴 (們) 之間的關係。但稍後看到這支導演訪談 Raconter comment c'est différent quand on se regarde ,有開字幕可以選翻譯語言設定 (但中文自動翻譯還真蠻奇怪的...),讓我大致理解她的背景與個人對 Balfolk 的看法:


套句導演的話:

這是傳統再現與創新;無論種族膚色,歡迎一起共舞!

 

傳遞共舞共享的火種

Tradition vs Traditional
Transmettre vs Transmission

許多人正試著讓新世代接受、喜愛、參與民俗舞樂、成為傳遞火種中的一分子。


共享的樂趣,需要彼此包容。
或許,這正是我喜歡這形形色色的原因,因為每一個個體都有可能被接納,成為群體中的一份子。

或許,我敘述得再多,可能也不及讓讀者們自己看營隊今年的剪影 (https://youtu.be/46A3Sq4z4ZY?si=P4Fb8aahuNCnffdH)。

但請記得,共舞的感動需要親身、需要參與、而且只有現場!

 

 

備註:

[1] 筆者於 2018 年夏天,趁著遊匈牙利的機會參加在卡洛塔列舉辦的舞蹈營 (心得分享: 卡洛塔列民俗舞蹈音樂營 Kalotaszntkirály)

[2] 參考前篇 Gennetines #4 - 傳統新音 之 "處處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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